【角徵】唤我为谁
“于我奄奄一息时请唤我名姓,哥哥。”
Ooc致歉,有个人构想
“我们之间隔着兄弟为名的天堑,我不能宣之于口的,血替我说。”
初见宫尚角时,宫远徵尚是孩童。
年轻的宫二公子在廊下舞剑,少年人脸上已能望见惊绝的锋利。
“我爹爹已经死了,没有人教我武功,我会被欺负的。”
三公子额上也戴着细细的抹额,标榜着宫家子辈的身份,却又些狼狈。
宫尚角知道这是徵宫的人。宫主新丧,继承者尚小,就是这个只比他腰腹高些的孩子。
身量幼弱的弟弟站在面前,他收剑入鞘,慢慢蹲下,左手死死攥着冰冷的刀鞘。
没有能力的孩子会被欺负。
宫家有时候也照顾不到所有人,宫家也会出差错。
就好比他死去的生母,和那个没被护住的弟弟。
凌厉的眼一寸寸红透,他抬手搭上孩童的肩。
“凡宫家子弟,我都会好好保护。”
宫家的年轻一代里,宫尚角不过十六岁,便已经出类拔萃。
他留下了宫远徵,宫家长老和执刃都很满意。
他本以为宫远徵年纪尚小会害怕独居一殿,时间久了才发现其实并不粘人。
他只会站在廊下看宫尚角反复练习精深的剑法,跟着练了几招几式又跟不上,于是抱着比他半人还高的秘籍来找宫尚角,指着一本一本的刀剑心法问。
“哥哥,我什么时候可以学完?”
宫尚角哽了一下,轻声训一句太过贪图求进是大忌,便抽出剑放在宫远徵掌心,手把手地教。
山谷内瘴气重重,角宫地势最高,更是终年飘雪。
一场剑术教学后,小公子呼出的气都是烫的,宫尚角的劲装上却积了薄薄的一层雪。
宫尚角看着面前已经消去稚气的脸出神,回忆里又涌起一只小老虎。
朗弟弟。
若是活到这个岁数,兴许也已经可以开始练武了。学会了,就可以保护更多的宫家人。
……母亲。
思绪倏然被打断,一只手覆在宫尚角脸上。
他回过神来,宫远徵的呼吸已经慢慢平稳,掌心温热地擦去他脸上的雪。
“哥哥,你冷么?”
他仿佛被刺痛一般骤然起身,拂去身上碎雪。
单薄的练武骑装防不过山谷的寒风,冷,当然冷。
他在心中回答宫远徵的话,低头看着宫远徵半晌,而后一言不发地拿过大氅裹住了面前少年。
宫尚角将及弱冠,年轻的脸上坚毅冷沉,已经看得出成年男子利落精壮的身形。宫远徵却还是十岁少年抽条的样子,那件黑金大氅披在他身上,半截拖在地下。
后来宫远徵练功时穿得都更厚了,糕点热茶,角宫从来不备,如今却也备上了。
这种待遇大概是宫尚角都没有过的。
宫尚角想,朗弟弟没能跟着他一起学武,若是要学了,一定也怕冷会贪嘴。
远徵弟弟,可以养得娇惯一点点。
有他在,他会保护所有人。
日子一天天地过,宫远徵的武艺逐渐停滞不前,反倒是对药的敏感度异于常人。
刀剑铮然,两相缠斗时宫尚角又被一阵无味的迷烟掩去视线,烟雾后传来宫远徵的笑声。
“哥,我研制出的新药,还不错吧?”
宫尚角站在迷烟中收剑抿唇不语,喉间极轻地溢出一丝笑。
“嗯,可以把药流通给前哨站点的人了。”
宫尚角望着他出神,垂眼隐住笑意,把盏饮尽浓茶。
养出年纪不到弱冠的便有力继承徵宫的宫主,做哥哥的不能不感到自豪。
“哥?”
宫远徵一脸疑惑,见他回神,才在他身边坐下。
“这次少主选婚,你年纪也到……”
“你很希望我成婚么?”
宫尚角开口打断,凌厉的眸子微眯,眼底却带着浅淡的笑。
骨重神寒天庙器。
宫远徵愣住了。
兴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怔愣太过异常,宫远徵狼狈地避开视线,垂下头把玩着毒药袋。
“……哥的婚事,我怎么好说话。”
宫尚角唇角微勾,斜斜觑了他一眼,转头看向远处。
上官浅的到来是宫远徵从未想过的,尤其这个女人还是哥哥亲口要下。
哥哥问他是上官浅漂亮还是云为衫漂亮,他很想骂人,仰头望见哥哥含笑眯起的凤眼,又骂不出口了。
“各有各的漂亮。”
他闷声应了一句。
“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。各有各的漂亮,就各有各的危险。”
烛火跳动,宫尚角的侧脸隐在昏暗中,狼似的笑。
哦,原来哥哥是有筹谋了。
宫远徵猛地松了口气,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松这口气。
或许只是害怕哥被女人蒙蔽罢了。
回忆只停留在这一秒,他眼前突然爆出一片炫白的光,脑中嗡嗡作响,灵魂仿佛短暂地出窍了。
“这瓷片伤在胸口命门,能不能拔啊?”
一群医师急得脑门冒汗,为首的大夫握着那块瓷片不敢下手。
“拔出来……!”
耳边的嗡鸣声还未消失,鼻子呛得火辣辣地疼。
他吐出一口血,大喘着气命令医师。
“拿一支野山参给我,快点!”
那支参被塞到口中,随之而来的是瓷片被生生拔出。
他还来不及将参嚼碎,便疼得脱力,又陷入了记忆。
暗器囊袋掉的那一天,他疯了一样愤怒高兴,带着甲士就冲去上官浅的房间搜查。
早就知道她不对,哥哥也知道她不对,那找到她的把柄,就可以……
名正言顺地让她从新娘的位子滚下来。
可上官浅的房间根本没有东西。
他要搜上官浅的身,上官浅在哭,哥哥还是答应了搜身。
宫远徵高兴得压不住表情,这个女人一定有异常,可她同时也是角宫未来的女主人。
容许他冒犯未来女主人的威严,他的地位……一定还是最特殊的那个。
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搜到,他被逼着低头道了歉。
但道歉就道歉,毕竟哥哥花了半夜时间同他谈利害,一条条教给他自己摸爬滚打出学的手段。
宫远徵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变的。那个女人惯会装可怜,可哥哥现在竟然像是在纵容她。
是吗?是真的在纵容她闹,舍不得杀?
不敢再想了,想得已经不仅是心口疼。
宫尚角站在病床边时,只看见一张昏睡着的脸。衣领沾上了吐出的血,被咬破的嘴唇底色发白,被血染得透红。
医师跪了一地,跪得宫尚角眼上青筋突突跳。
泠夫人,朗弟弟……
名字魔咒一般在他脑海中盘旋,又多了三个染血的大字一遍遍撞击他的眼睛。
宫远徵。
不能再失去了,无论如何都不能。
他死死捉住那只冰冷的手,兴许是疼得厉害,宫远徵的拳头捏得很紧。
慢慢掰开宫远徵紧握的拳时,宫尚角陡然发现,自己的手竟然在抖。
宫远徵手中,是一颗不成型的百草萃。
脑内只是一瞬间的炸,他近乎落荒而逃,头一回不敢看一双眼睛。
哪怕是一双紧闭着的眼睛。
宫门又一次放起了天灯,宫尚角立于长廊外,看着远方低处的院落,青石护栏上的手攥得发白。
是怎么把那瓷片精准无误地刺进远徵心口的?
他想起晚膳的粥,上官浅笑意不明的眼,瓷片刺进宫远徵胸口时穿透皮肉的声音。
想起宫远徵奔向角宫示警时额上的汗和手心里那颗近乎捏碎的药。
是来不及准备更好的解毒药,所以只能将百草萃带上?
刺痛感袭来,宫尚角垂眼摊开手,望见掌心里的红。
平日只知百草萃需要煎熬两个时辰才能成药汤,今日才知道这颗药分量几何。
原来这么用力,也捏不碎一颗百草萃。
“哐当——”
屋内一声闷响,是银盆落地的声音。宫尚角一瞬收紧了拳,疾疾朝房门掠去。
门还未至跟前便被打开,慌乱的医女捧着银盆行礼,满地的水,在昏黄烛光下都透着红。
“哥……”
床上的人咬着药材,昏沉间微微掀开了眼,想抬起手,却只能动动指头。
“我没事,快去堵宫子羽……”
宫远徵额发尽湿,并不强壮的身形都绷出了青筋,咬着牙扯出一个笑。
他嘴边的参要掉了。
“别说话,别说话……”
宫尚角只剩一个念头,过去握住他的手,像小时候一样。
还未碰到那人的衣角,医师顾不及礼节,满头大汗地将宫尚角推出房间。
“还请您出去等候!”
门霎时合上,纸窗上映出医师来去忙乱的身影。他伏在门上,死死盯着床榻上那道身影。
几双手将宫远徵按住,短匕在烛火上烫过,咝咝浇上了烈酒。
他看见那柄刀刺进远徵的胸口,在伤口中搅动,挑出藏在伤口皮肉深处的碎瓷片。
床上的人像是濒死的鱼在挣扎,身子弓得紧绷,又脱力般大口喘着气,溢出难忍的痛喘。
手中的龙形灯笼越攥越紧,宫尚角突然忆起一道伤。
宫远徵手指上,被竹片划过的割伤。
他呼吸越来越重,黑狐大氅下,是剧烈起伏的胸膛。
屋内人影依旧攒动,他隔着门,影影绰绰地望进去。
然后举起手中的灯笼,徒劳地朝宫远徵轻晃,试图能给予片文慰藉。
突然,所有人都顿住了。
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,宫尚角眼睁睁看着,那些医师一个一个地跪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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